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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都市小说 -> 小白菊-> 下一站，青林社(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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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站，青林社(2)
- 门外一只猫跑过。
几个粗壮男人走进来，多是五十岁年纪，只有一个显小一些，穿得像一个房地产开发商。“开发商”走在这群人前面，进门就喊了声“三叔”，原来这是对面包子铺家的儿子，夫妻两个赶紧给几个人让座，妻子去端茶，丈夫跟他们寒暄着怎么有空回来了。妻子端过茶来，“开发商”客气地说了声“谢谢婶子”，她微笑着，也坐下跟几个人说话。
茶喝到一半，开发商跟那几个男人使了个眼色，便问起店里的生意，店老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笑着说自己家店面小，跟老婆子年纪都大了，干活不利索，生意也就一般化，只求个不赔本罢了。“开发商”听到这儿冷笑一声，手指头敲了敲手里的茶杯，说道：“这一暖瓶水啊，是不变量的，您这杯子使大了，就少倒几杯，可您要是杯子使小一点，那就能多倒几杯，多倒几杯才不至于渴了谁，是不是？”
话至此处，夫妻两个都明白过味来了，丈夫对妻子说屋里的包子馅儿还剩点，让她去剁半头白菜进去，留着晌午回家包饺子吃。妻子点点头，像一个孩子似的怯生生地走进了里屋，可她没有走远，一只耳朵还留在帘子后面！
街上刮着风，静悄悄空无一人，只有一只红色的塑料袋在地上飘过来，又飘过去，“刺啦......刺啦......”跑来一只狗，像捡着宝似的把袋子衔走了。
“见谅，”他打了个恭，说：“我们家情况都清楚，现在孩子出去上学，花钱的地方也多，要不这样”，他抬起头看着几个人，叹了口气说：“我们家早上开门晚两个钟头，把上学那会儿的生意避过去，成吗？”
“开发商”笑了，赞赏着店主的识大体，店主则卑怯地迎着他的话，给几个人递烟，就在烟被点起来的时候，从面前那一团团白色烟雾里，他又听到了“开发商”的声音：“叔，晚上您家出摊吗？”
“出。”
“我记得好像是四点往后人比较多是吧？”
他握紧了拳头。
下午小店正常开张，妻子一直追问着和面的丈夫，丈夫却把她推开，说别耽误他干活。
当开着电三轮的年轻妇女带着一个或两个半大的孩子来喝油茶的时候，他显得有些慌张了，偷偷瞄了几眼对门，但仍不停下手中的活儿。
天渐渐黑下来，人也渐渐少了，丈夫对妻子说店里的活儿他来忙活，让妻子先开车回家，妻子知道他的意思，叮嘱了两句话，便拿了钥匙离开了。
她要回去叫人。
就这样，她揣着沉重的心思往家赶，一路上惊慌失措，满头大汗，一到家，连家门都顾不得进了，赶忙去亲戚邻居家拍门。
果然，妻子走后没多久，那几个人就过来了，这回没有慢条斯理的谈话，几个人上去就是一脚，直直地踹到心窝上，他感到有东西从喉咙里涌上来，但只是使劲地憋住嘴，挣扎着抬起头看那群人砸他的店，砸了桌子砸椅子，砸了椅子砸电锅。等妻子带着人赶过来的时候，眼前的景象使莫大的悲哀涌上她的心头，丈夫已然倒在一片杂乱里，枕着一片血，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疼......”
他们不打算把这件事弄大，更不想让儿子知道，妻子含着泪坐在病床前给丈夫剥橘子，问他怎么办。丈夫给妻子擦了擦眼睛，说：“你哭有个啥用，现在地里边小麦苗子都长起来了，我躺着不能动，你去把店门关几天，先把地里的农药打了，这会儿都是小草芽儿，再长高就打不死了。”
妻子听丈夫的，把店关了门，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每天按时给丈夫送饭，然后一趟一趟地往田地里跑。
这天下午，她突然想起儿子，蹚在小麦地里的脚步慢下来，压药筒的手也停下来。她把药筒放下，默默地走到田头，她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步履蹒跚了。
“妈......”
“唉，下课了吗......”
“嗯。”
“这阵子感觉咋样啊，先生讲的能听懂吗？”
“嗯......”
“......”
风清，吹来泥土的香味，她坐在田埂上，脱掉鞋子，把一双肿起来的脚摊在地上，树叶簌簌地响，身旁的小草叶在风里轻轻挠着她的小腿，让她感觉有点痒。人渐渐老去的时候是会产生依赖的心理的，此刻这个近五十岁的妇人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丢在野地里的孩子，她多想和儿子再回到以前的亲昵啊！她还记得，孩子七八岁的时候喜欢搂着她的脖子说话，她也总是轻轻地蹲下来，让儿子温热的气息吹在自己的耳朵和脸颊上，然后从那些气息里感知到猫咪的矫健和麻鸭的卑劣。可是孩子越大越懂人情，直至成长为一个冷静的大人，让她再不敢把他当孩子。
也许是血的联系，也许是风的联系，此刻两方的电话都没有挂断，却听不到任何一方的声音，像是被风凝住了，谁也没有要打破沉寂的意味。
这个从小懂事的男孩，在还没有妈妈胸膛高的时候，就不为很多事哭泣了，如今他比爸爸还高半个头了，却发出带着掩饰意味的哽咽，电话那头的妈妈则是擤着鼻涕问他哭什么。这时候的他则有了些带着可爱的无助感觉。
他的事没法跟妈妈说，那是一个异乡的乡镇孩子来到大城市的烦忧，这跟母亲未必讲得清，也不想让母亲知道，只是告诉她自己有些想家，可就是这一句“想家”，也让那头的母亲和着他一起抽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