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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政变 百家争言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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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延倾听后,并未慌乱,看不出一点情绪,反倒是近旁几人,悄悄紧了紧手中的刀剑。

褚寿立刻拉了一把赵无极,冷颜轻声提醒:“慎言。”

沈羿苛听罢,立刻皱着眉抬手,一队暗卫立刻握刀把守在了两侧,浑身肃杀之气。

赵无极见众人浑身机警,满意一笑,微扬着下巴看向宋延倾,眼中满是不屑和挑衅,像是换了个人一般满是戾气。

正如那日在寒园门口他二人相遇一般,当时他也不过是三言两语便把宋延倾逼出幽州,原本可以各自为安,偏偏这人如幽影般又出现在了京都,看着可真叫人生厌!

“三千!”

褚寿在赵无极身后,转身轻唤她,无声的指了指自己被紧攥着的手,又作手刀挡脖子的动作。

三千接到暗号,悄悄走到赵无极身后,直接抬手一刀,没有半点犹豫……又顺势接住了他。

褚寿暗中抽出手来,看见不远处提着兔子灯笼站在一边的苏黎,苏黎已然完全看到了她们几人的小动作,褚寿干脆心一横,朝着她道:“苏小姐?”

苏黎听到自己被叫,愣了一下,虽然有种看到不该看的要被灭口的感觉,但瞧着赵无极晕倒还是挪着步子小心翼翼的上前。

她眼中本是半恐半惊,近身后,见赵无极即便没了意识,却还是痛苦难忍的神情,惊惧立刻化作关切,问道:“郡主…有何吩咐。”

褚寿朝她微微一笑,道:“我常听虔之提起过你,若我没记错,你与他一同借住在佛渡寺?”

褚寿微微蹙眉,急切求证。

苏黎立马反应过来,作拜道:“若郡主信得过我,苏黎定然将无极哥哥安全送回寺里。”

说罢,苏黎看着褚寿坚定的点头,表示自己可以。

褚寿欣慰一笑,很是感激,“那便有劳苏小姐了。”

“马车就在那边!”苏黎上前同三千扶住了昏过去的赵无极,指着马车喊道,身后跟着的苏府家丁小厮也纷纷上前帮忙搀扶上了马车。

很快,马车便朝着城南南山佛渡寺跑去。

至于这边,正还等着褚寿来收拾残局。

抬眼看去,那酒楼老板正在临街二楼阁台下钻着,只露得半个脑袋,手里拧着帕子,焦急的看着自己酒楼门口的形势,神情既紧张又惊喜,暗叹:这神仙打架,何故殃及我等虾兵蟹将……

而里面吃饱喝足的食客见门口围了一圈凶神恶煞的暗卫,正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门,忙道:没吃饱,再吃一点……

街边路人虽然路过不敢停留,却回回都是梗着脖子把耳朵对准了他们,僵硬的对着小摊贩上的东西挑挑拣拣,听得起劲了,一条街来回的逛。

毕竟京都城好久没传出些什么新花样了,老生常谈的旧事趣闻众人早就听烦了。

今日先是传来流川郡主回京,又传来郡主为陛下取药遭拒怒围都察院,众人反应过来:都察院里真正的老大也回来了,身份扑朔迷离……

本以为这些瓜就够了,晚上竟然还有一出二人感临洲门口剑拔弩张,究竟鹿死谁手?的戏码,这惊险又刺激的剧情,可比宜春居你侬我侬,爱而不得生死离别的戏有趣多了。

褚寿扶额,皱着眉头,开口对众人解释,忧心忡忡道:“虔之自少时便患有怔仲之病,有时形容无状,多有冒犯,还请诸位大人见谅。”

宋延倾墨色的瞳如平水一般毫无波澜,只看着便是一言不发。

众人听罢,颇有些诚惶诚恐,并不敢接得郡主的“见谅”二字。

褚寿客套完,准备转头便走,想起有些话还没说完,遂而转身环视一周,道:“对了,今日之事,若走漏半点风声,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

毕竟,大庭广众之下给他一手刀已经是很不给赵无极面子了,第二天醒了之后若满京都的疯传,指不定要怎么报复她呢……

最后又给在场的唯一一个不知道任何秘密的陈佶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提起裙摆转身,上了马车,阿水和三千收拾好上马车的踏板矮凳,一人进了马车里,一人坐在外面驾车,抽了一鞭,飞尘纷扬,也驶离了感临洲。

陈佶看着马车离去,这才反应过来,慌忙站了出来,作揖,“宋大人,沈大人,沐大人,在下先行告退。”

说罢便赶着逃命,听了什么天官的字眼,登时便吓得他恨不得自绝双耳,恨只恨方才吴卓叫他离席的时候自己贪杯没能趁机跑出来,不然也不会听到这些看到这些。

连酒楼小厮和路人都知道避让几分,自己怎么就挪不动步子傻站在那儿任由他们说些什么骇人听闻的话呢……

众人见主角走了一个,也悄悄的四下散去。

沐华舒垂手捏着袖袍,神情依旧紧张,柔声询问道:“阿执,你可还好?”

“这点小场面,大人自然是好,倒是沐大人你……没有被吓到吧?”沈羿苛帮着接过话来。

沐华舒听出了沈羿苛话里的意思,知她乱了分寸,缩着头眼神闪烁起来,侧头与沈羿苛道:“大人…没事便好。”

宋延倾看向远去的马车,淡淡开口说:“走吧。”

众人也都上了马车,朝那边高塔的那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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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枝头,弯弯的像湖里蜷缩着的莲花花瓣,隐隐约约的浮云白纱一般遮着美人的面孔,满天星河闪烁映着万家灯火阑珊。

塔楼顶层,也就是那间书房,俯瞰京都城的夜景,如同苍穹中撷取的一片星河铺地,美到了极致。

星星点点,最亮的那座楼便是感临洲,有美酒美食,临河的是宜春居,那儿有最好喝的茶和最好听的曲子,一三五七九放曲儿,二四六八十塔台唱戏,一旬办一次文会,京都才子齐聚一堂,以诗会友,博采众长,届时便会有花船巡河,船上坐着全京都最美的女子……

宋延倾早些年偶尔会回到这里,每次夜晚都舍不得睡去,坐在露台半人高的窗阁上,看着灯火一点点的熄灭,这才会安心睡去。

他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定能走在这京都城的大街小巷,只是没想到那天来的如此快。

几乎是一回来宋延倾便把自己关到了书房里。

一进门,整个房间黑乎乎的,月光浇筑,突显着房间里的各色棱棱角角,他这才发现,屋里原本点着的蜡烛都被熄灭了,抬手试了试蜡油,微热,尚未结成泪状,应该是刚刚才被人吹灭。

他并无半点担忧,一旦这边有任何响动,守在外面的暗卫便会立刻冲进来,更何况,他也没那么容易挂掉。

于是拿出了火折子,借着月光走到书桌前,只俯身把案前的烛火点亮。

坐定后正要提起笔来时,露台窗阁那儿一阵骚动,竹帘从外面被卷起,那人轻轻挪动了几个盆栽,翻身进来,面朝着房间门口安稳坐在窗阁之上,双手撑了阁台,手腕纤细。

“干嘛只点一盏?”

熟悉的嗓音传来,宋延倾方方落笔,霎时不知要在纸上写些什么,紧握着笔杆,墨水晕在纸上,泛出一大朵的污迹。

“那你又为何要将整个屋里的烛火都吹灭?”

褚寿听了,看着那人板板正正坐在案前的身姿,眉眼舒展,薄唇微抿,眼角微略略上挑,睫毛覆盖的眸中有些愠色,反倒被逗笑了,揶揄道:“你头一回同我说这么多话。”

见他没理,褚寿抿了抿唇,继续解释道:“从书房外面便能瞧见人影,方才进来的时候就招了一个门神的注意,要不我也不能躲到窗户外面,若非你来了,我恐怕要被他揪着扔下塔去了。”

褚寿又干笑几声,余光瞧着那人脸色,又正声道:“你不问问,我来找你有什么事吗?”

宋延倾搁下笔,将染墨的纸对折再对折,移向一侧。

又低头从腰间取出不及半个巴掌大的白玉九连环,垂着头在书桌下拆解开来,沉声回道:“不问你就不说了吗?”

褚寿看着他低头不知在怀中摆弄写什么,烛火给他整个人打上暗影,宽肩细颈,侧脸瘦削,棱角分明起来……

褚寿摇摇头让自己清醒,解下腰间盛着清酒的暗绿竹筒,梗着脖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口,一抹嘴,心才沉下来,暗叹:天爷啊……

不禁得嘴角抽搐,若非那人还有点姿色,尚不至一无是处,看着那张好看的臭脸还真想把他一把揪过来扔到九霄云外去……

于是艰难开口:“自…自然要说。”

褚寿低眸垂着头,发丝也跟着垂了下来,脚后跟一下一下撞着墙面,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于是不知所云起来:“只是觉得必须得把话说清楚,即便是要装作我二人初次见面的样子,那也得装的舒服一点……”

“这些日子里,我一直把你当作……当作寒园里的阿执,所思所想,皆无定数。”

“不过你也知道的,我并不喜欢这样,想来…你也不会好受。”

“在苍嘉城见你躺在榻上的时候,我真想把你摇醒,与你问清楚,离开寒园的这二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不愿与我说话,可是有什么顾虑?又或是只是不想同我说话……

我有一大堆问题,多到几夜都问不完,可真要让我这个时候问,恐怕我是一个也问不出来的。”

“我知你气我,气我没能遵守约定,同你一起离开寒园,甚至……都没能亲自把你送出幽北。”

“你给我的生辰礼我收到了,虽说迟了几个月我才从小花丛里捡了出来……你都悉数扔了,想来一定很气,你不理我也是应该的。”

褚寿想着宋延倾一万种生气的原因,绞尽脑汁,明明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误会的。

说到此处,褚寿略微有些怅然,她在花丛里翻到木莲柄种子的时候,又心惊又心疼,心惊的是这得有多生气才把辛苦获得的珍宝草草扔在路边……

“可如今这情形,我们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在事情解决之前,你便只管安心做你的都察院都御史,我们都只当是初次见面,你不愿说话,我便把话都说了。”

“我只是……不想我们之间这么尴尬。”

至此,想说的话悉数说尽,竹筒里的清酒也见了底,她也脑壳迷糊起来,眼气沉重到再睁不开,方能撑着身体坐在那里,有些撑不住了,便歪头靠在左边窗户上。

宋延倾手上的九连环早已经解开,只是无措到抠着手指头的动作一点没停。

清风吹过,把酒气渡了过来,宋延倾闻到后,皱眉。

他抬眸看向那人,见她闭着眼睛,便起身,放下九连环,走到褚寿面前。

他拿起一旁的竹筒,摇了摇,借着月色向里瞧去,果然见底,原本就不会喝酒,还要强喝这么多。

褚寿吸吸鼻子,闻到熟悉的味道,艰难抬起头来,抬手搂上了他的腰,原本几步的距离立马缩短。

下巴抵在他的身上,抓着那人衣袍轻晃了几下,努力睁开眼,视线顺着他的下巴,到嘴唇,鼻尖,再到那双平湖般的眸子,再撑不住,不胜酒力,缓缓又合上了眼睛,手上的劲儿却没卸下。

宋延倾任由她圈着自己腰,垂着的手慢慢抬起,抚过她头顶作饰的簪子,轻轻拔了出来。

捏在指骨分明的手中趁着月色转了几圈,而后眼眸一紧,随手便把它顺着窗阁扔了下去,砸进了湖里,湖面呜咽一声,迅速将其吞没,再无半点波澜。

月光倾洒在他坚挺的鼻梁上,顺着流畅的侧脸滑下,睫毛刷去一片暗影,薄唇紧闭,低着眸子与月光一同看着怀中少女,眸光闪烁,看不清颜色。

褚寿依然抱的紧紧,小脸贴在他的身上,轻轻的蹭了蹭,嘴里嘟囔着:“……你别生我气了……对不起……”

宋延倾听罢,沉眸,修长纤细的手顺着发丝抚过她的肩头,温柔的轻轻将碎发收到耳后,绕过脖颈,清凉的指腹依着褚寿酒后微微发烫耳边勾勒起来。

好一会儿才低着眸子看向她的脸,眼中带了埋怨,又闪过一丝玩味,沉声开口,嗓音却格外蛊惑疏离:“你还要替他道多少次歉?”

褚寿轻轻转了转头,嘟囔着唤了一声,“阿执”——这是他的名字。

宋延倾低眸,一滴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正巧滴在褚寿肩头,与月色藏进软软的布料里,也把他的心绪一同氤氲。

他顺势抱的紧紧,贪恋这怀中短暂的温热,眼神落寞,其实要他同她讲话比褚寿自觉的还要难上千倍万倍,清醒的人咬着嘴唇颤抖着声音方才艰难问出一句话来:

“这几年,我过得并不很好,只是十分思念你。”

思念的声音过于震耳欲聋,致命却又魅惑,只有那云中之月方能听得清楚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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