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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心里的疤总是敌不过亲情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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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32床袁婧缴费。”

林笙看着几位都在忙碌的住院护士,乖巧站在门口,等其中一个人空出时间。

坐在左边电脑旁的高马尾稍微年轻点的护士招了手,“好,你过来。”

只见站了一会,递过来几张连在一起单据,“你拿着这去缴费口补齐,预备金在医疗卡里再存3万合计7万9左右。”

林笙看着手里密密麻麻的字,内心计算这次来海市带的钱,可能不够……

内心踌躇着回到病房,袁婧刚吃完馄饨,看见回来丧着脸的林笙心气不顺,这医院到底又要多少钱。

“你把这垃圾倒了吧,吃好了。”

“还有,那些人还要多少啊?!

“你看看,你脸挂的跟死了娘似的,我还没死呢,你摆着这哭丧脸晦不晦气?!”

“瞧了就烦!”

林笙头也没抬,将东西放回抽屉,语调清冷:

“补缴加预存一共要7万九”

袁婧仔仔细细地翻看清单,“啥!又要这么多,我来时不是交了6万一千了!这才多久又要补这么多?!”

“拿来”林笙面无表情的伸出手。

“拿什么拿,我没钱,之前让你求你爸要钱,你个丫头片子要不来,我这会从哪拿钱!”

“要治病救命的是你,之前卖房子不是还剩吗?”

“剩也是后面留给你弟娶媳妇,以后买房子给我养老的!不能动!”

“你现在还要治病,还想着你宝贝儿子!”林笙说起话,忍不住胸口上去起伏,尽力将袁婧一口为了儿子一口为了弟弟这句话气出的火气,反复压下。

“你要不治也行,现在不补上,医院就把我们撵走,你有钱也没得治!”

袁婧脑筋一转,像是极为痛心难过,手扶着心口良久才开口:“这吊完,你拉我下去在底下机子转钱!”

涉及钱方面,大额的都不会经自己的手,对于袁婧的提防,林笙早已习惯。

袁婧以前就很少给自己零花钱,如今生病治病开销大,这一年多里,都是自己跑兼职赚外快,虽然赚的不多但足够自己吃喝和俩人的住行,细算大部分也都默默花到了袁婧这个病人的身上。

袁婧不化疗待在出租屋时,林笙会做好饭菜,早早出门找些零工,小时工,有一顿没一顿的应付。

医院负一楼是住院部集中负责清算缴费,拿药,打印报告,等的地方。

下楼上楼都是人满为患,总避免不了擦肩撞肘,大都只有陪护的家人跑来跑去。

林笙搀着袁婧小心的避让,终于挪到了自助缴费机前。

袁婧把从之前从密码箱里取出的钱包,拿出一张建设银行的金卡,一张金卡储蓄值最低有50万存卡,这张卡林笙第一见她拿出。

而钱包里明显还有其他几张银行卡。

林笙心下了然。

袁婧将整个身子就差全部挡在机前了,林笙很识趣的背过身,就算不看,也能猜到母亲的密码,无非就是弟弟的生日号码组合出的。

早在四年前上高中就知道了。

高一时,爸爸就在外地工作背着袁婧有了个小家庭,对家里的事根本不过问。

袁婧心思只在儿子身上,并不打算让林笙继续上高中,反而暑假联系了认识的人,将林笙带去了浙城一家制作窗帘,百叶窗的家庭作坊去做工。

去的时候,对林笙说,只要她去做工赚了钱,开学就接她回来上学。钱都是她自己的,随意支配。

但实际上,林笙从早6点一直到晚上8点,在窗帘家庭作坊中工作,一共加上老板一家5口人,除了林笙,只有三个看着才17,18的三个少年少女,和3个老师傅。

林笙沉默寡言,2个少年和另一个少女显然是一个小群体。

林笙每天上午开始穿窗帘的连珠,下午装窗帘框架,除了三饭的时间,一直跟着工作到晚8点。

有时老板订单多了,甚至到凌晨一俩点。

最难过的是百叶窗的百叶皮很划手,林笙的手心往往割划出错乱多杂,深浅不一的血口。被咸咸的湿汗一浸,总会疼的倒抽气。

俩个女孩安排住在一起。老板会吩咐晚20点下班,22点前必须熄灯。

下了工全身酸痛乏力的林笙唯一放松的方式就是看书,还好自己带了台灯,但旁边女孩嫌微弱的亮光影响她的美容觉总是吵吵囔囔。

林笙只得窝在被窝里,在夏被里汗流浃背的看着书,而房间只有老旧的电风扇,转起来吱吱吱的响。吹的风也是闷热的。

后来,好不容易捱完了一个月,看着三个人交头接耳的讨论,自己发了多少钱。

林笙找到老板,问为什么只有自己没拿到。

也就才中年不到40岁的男人挑着眉毛,不屑的语气,“钱不是昨天就打给你妈了嘛!”

林笙急恍恍的跑出大院,找到公共电话,拨通了袁婧的电话。

“喂”

“是我!我问你为什么钱打给了你!你不是说我自己存着!”

电话那头传来各种嘈杂的声音,有人大喊,“碰”,麻将撞击的声音格外刺耳。

“哎呀,还不是怕你钱丢了,等你开学回来钱都是你的,怕啥?不说了不说了,在忙!”

“嘟嘟嘟……”

后来,终于到了第二个月8月30号,原本该来接自己回家的袁婧一直到傍晚都没出现。

车站7点就没有火车班次了。

前几日林笙就向老板询问了,袁婧是否确定什么时候过来接她。

但老板只说,她妈没通知,林笙是小年轻里干活最吃苦耐劳的,因为黄发的少年跟女孩偷偷在外住一起,女孩不小心有了身孕,俩人只得辞职回老家办事。如今只剩一个男孩和林笙,老板娘一直劝林笙好好留在这干活,甚至规划未来做大做强,林笙就是这个工厂的一把手管理层。

老板娘失望了,林笙也失望了。

失望不该信任她,那个生自己的母亲。

时钟指向6点,林笙看着大院门口,老板和老板娘在大厅跟外地老板谈合同,林笙直直的看着门口,终于在绝望中拔腿就跑,疯狂往大街跑,疯狂跑,疯狂跑,口袋攥着之前姥姥过年偷偷塞给自己的几百元现金,左等右等终于拦到了一辆车。

回头老板娘气势汹汹跑来,嘴里大喊着什么。

林笙摇上车窗,“去火车站师傅!”

林笙没有身份证,所以她的妈妈呀,敲定了她,不是吗?

但是袁婧忽略了,虽然坐不了火车,但火车站多的是黑车只要钱到位!

林笙没想到老板娘会一路打车跟着自己来火车站,还好,黑车司机师傅是个好人。

林笙哭着说,这个阿姨是人贩子要抓自己卖钱。

操着东北口音的大叔,立刻脚踩油门。

一路上高速开了16个小时,林笙回到了自己的城市。

8月31号下午三点,林笙第一时间去了县城姥姥家,见到年迈慈祥的老人,林笙蒙蒙的脑子什么也没想,第一次在老人的怀里大声哭了很久很久。

姥姥明白了所有经过,一个电话把袁婧骂的里外不是人。

一觉睡到中午的林笙,快速吃了饭,姥姥很耐心地等她睡好吃了饭,才拉着一起上了去市里的客车。

终于在16点左右到达一中,矮小佝偻的老人极力挺直腰板垫着脚尖才堪堪够上交学费的窗口。

这个背影在林笙无数孤独疲惫的梦里挥之不去。

至于怎么会知道袁婧的银河卡密码。

还是为了把给自己上学的钱还给年老的老人。

在某个下午,林笙第一次偷了袁婧随手放在钱包外的一张普卡,在楼下Atm机只是随意点了林皓的生日,没想到就可以取出200。有了第一次经验,后面一共取了5次200。

也在生活中捡些纸盒,发发传单,零散的钱,日积月累。

之前取钱的事幸亏袁婧并不知道,只当是生活中不经意花掉了或赌牌玩掉了。

林笙拿的何尝不是自己曾经在那个闷热日夜疲惫的夏日用血汗熬出来的一小部分果实。

就这样用一年的时间,凑出2000,过年偷偷塞进了姥姥压箱底的柜子。

老年人不记事,只当是老头无意放的。

后来到了要上高二的那一年7月14号,姥姥突发重病,和现在袁婧是一样的乳腺癌。

手术前老人还握着女儿的手,叮嘱袁婧无论怎样,丫儿的学总要给上的!

袁婧看着老人迟暮,含泪的眼,终于孝顺的听下了老人的交代,后面的学费从没有克扣。

九年义务并不包含高中,这是15岁的见笙懂得第一个现实。

后面老人还是撑了一年,直到自己高三的寒假腊月,老人枯槁的手放在林笙的头上温柔的一个字一个字的交代:“不要怨你妈妈,你妈命也苦,你爸没良心撇下你们母女,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孝顺她好吗?”

林笙重重的点下头。

老人是安详微笑的走的。

原来疾病不会区分好人坏人,这是18岁的林笙明白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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