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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都市小说 -> 无声溺水-> 第十六话：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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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话：一面
- 华三街新开了一家面条店，名叫心愿面条屋。
特别火爆——因为里面卖了各式各样从未见过口味的奢侈面条。比如，鲍鱼面条、鱼翅面条、珍珠面条……每天想吃的人都挤得爆棚了，预约位置都已经排到了三个月后。
林飞站在面条店门口，面条店里面传来了面条浓郁的香味，他只能看着面条店门口贴着的那清晰的食物海报。从那家面条店刚刚开张开始，每次路过时候他都会停下来，舔了舔嘴唇，像犹豫了很久，还是走了。
林飞六十好几了，他的老伴张梅得了重病，家里的钱都花的差不多了，现在家里也只能勉强吃饱肚，更别提什么那些奢侈的面条。
家里的人已经决定不再治疗了，张梅自己也答应了。三个儿子辛辛苦苦攒下来发积蓄都被张梅这个病给快弄没了。一直反对的林飞到这个时候，还是被说动摇了。但林飞还是会一如既往的去给老伴买维生素片。
但是林飞跟本不爱张梅。
实话。
林飞与张梅金婚有五十年了吧。结婚那年，林飞二十岁岁，张梅十九岁。林飞家希望儿子快点娶一个女人快点生孩子，张梅家希望女儿快嫁出去以减轻家里的负担。
于是本来没有可能的两个人便铸就成了一对——他不爱她，这是实话。或许因为本来这个缘分就是人为制造的，所以，并没有天生一对。
两人结婚那天，相对无言，那个时候林飞才开了口，支支吾吾说了句，“以后日子就多多指教吧。”
两个人婚后生活平淡如水。张梅不爱说话，林飞也不说。两个人回到家就只有吃饭睡觉。谈论的话题只有收入还有孩子。
人人都说张梅是个好女人，林飞可真的是有福气。有一个这个贤惠的老婆。
每一次，林飞都只是笑了笑，但是内心却是像是缺少了一块什么东西。
回到家后，杨飞以往一样，喂张梅吃维生素片，喝水，喝粥。张梅吃完后就睡下去了，两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是都习以为常了。
而杨飞坐在张梅床沿边的摇摆凳上，努力的想回忆起一些关于她关于快乐的事情。
然而却一无所获——永远不可能缠缠绵绵的一对，也永远体会不到爱上一个人的感受。
晚上时候，林飞失眠了。就翻了翻几十年前的一些老照片。
最早的一张，是他们结婚那天。黑白的照片很模糊，却也看到她笑颜如花。林飞有点惊到了，似乎过了门后，再没见她这么笑过。她脸涂的粉白，笑出来两排牙齿，一副小女生最处处动人的模样。林飞这个时候才觉得，曾经的她居然是这么漂亮的啊。
但是也许，张梅在他心中从来就没有位置吧。杨飞看着张梅的相片好像第一次这么人认真的看她。
放下照片本。他决定出去走走。
再次路过比萨店，半夜的那家面条店都还是飘着浓郁香味。
杨飞咽了咽口水，“就吃一次吧。”
面条店的装饰很新颖，是以星空为主题的装饰，给人一种很幽森的感觉。里面坐满了人，但是大家安安静静的，只有吃面条时候的发出的吸吮面条的声音。
“请问，还有位置了吗？”
“对不起先生，已经没有了。”漂亮的红发服务员冲他甜甜一笑。
“额……”看着别人桌子上的鲍鱼面条，香气扑面而来。杨飞欲言又止，转头说了句“那下次再来吧。”
正当他抬脚的时候，服务员突然叫住了他。
“等等先生，回答我一个问题好吗？您最近是发什么烦心事了吗？。”服务员不等他回答就问了。
“你怎么知道？”杨飞纳闷。
“好的先生。我们店免费送您一碗面条。”这个服务员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冲他微微一笑。
“什么？送？”林飞很惊讶。
“是的先生。请您去里屋坐，我们现在就给您准备面条。”说着服务员从后面打开了门，一道隐门。
杨飞很好奇。门后很普通，只有一张普通的黑白餐桌椅还有木制的一套餐具。他找了一个位子坐下，突然的，一个年轻的男人凑过来，轻声说：“我知道你烦心什么，你吃这款面吧。”
面条上来了，看起来只是一碗普通的素面，但这汁确实比别的更浓郁香甜。
“这面条的名字叫什么？”林飞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
“一面。”男人阴森一笑，接着补充道
“一生所见，化为一面。”
【五十年前】
“我不结婚！”二十岁的林飞哭着闹着。那个时候的林飞他爸爸还拿着个棍子逼他，吼道“必须结！这个女人和你八字相符合，你们俩在一块会涨我们家的福的！”
林父就等着他结婚，毕竟那个年代里，他们村的男人十八九岁结婚是常态，林飞已经二十岁了，再不结婚，在别人眼里就是“光棍”了。
林飞不认识他未来的老婆，在知道这个事情之后的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知道结婚前一天，他看见别人帮他写喜帖时候，才知道那个和他八字吻合的女人叫做张梅。
他是结婚前一天，和亲家吃团圆饭的那天才知道张梅这个女人的模样。那个时候张梅一头长长顺顺的卷发，乌黑而又浓密，她的眉毛和她的头发一样乌黑的。那天她顶着一嘴红唇，席那一身红色编织旗袍裙，一言不发。她很斯文，举止优雅不紧不慢。
林飞不喜欢。林飞倔强的说，“好是好，可我偏偏不喜欢。”
这一倔强到老都是犟。
他说的，他偏偏不喜欢。
哪怕她把家里擦的一尘不染，哪怕她为了孩子一晚起来四五次，哪怕她为了给林飞买一件衬衫而卖掉了一头长发。这都不足以让两人相爱。
………
面快吃完了，林飞思绪还在飘荡。他吃到面底，他居然看见了一张笑颜如花的脸蛋，噢那是年轻时候的张梅。
他吓了一大跳
此时他突然收到了大儿子的短信：刚才我妈妈一直在喘气，我见她快不行了就送医院了，医生说她应该撑不过今晚了……爸爸，您收到消息就来医院看看吧。
短短几个字，让林飞突然刹那间感受到了心穿铁针，山崩地裂的感觉。他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内心如同山洪海啸，地动山摇，有数万只秃鹫从他心灵最薄弱的地方冲出，他们尖叫着，发出了刺耳的鸣叫，好似哀嚎，又好似喧嚣。林飞想通了，世界模糊这个设定是为他的爱人离去而设定的。
突然林飞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回头看见一个浓密黑卷发的女人，她微笑着，嘴上红唇冉冉。
林飞惊讶了，那个是年轻时候的张梅啊。他这才注意到，旁边的景物已经变成了他们新婚当天的摆设。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居然是如此嫩滑。
“我叫张梅。”
他惊呆了，无法相信这个事实。好半天才说了句“我是林飞……”
他呆呆地看着年轻的张梅。快乐、难过交杂着的情感瞬间裹住了心脏。他没忍住，冲上去紧紧地抱住了她。
张梅被吓到了，笑了笑，接着也抱住了他。
远处的林父看到这个场景，既诧异又开心。心里念叨着：这倔儿子终于懂事了。
走了一遍新婚流程后，两人在一个只打着微微光火的小房间里的床上坐着。
林飞没忍住泪流满面。他没想到，这个他曾认为普普通通的女人，居然曾如此美丽。
“你怎么了？真的有这么不想娶我吗？”张梅用落寞的眼神看着林飞。
“我…..”林飞回想结婚几十年，那冷清的家，他后悔啊，怔怔地回了一句：“既然结为夫妻，那我们，就好好的在一起吧。”
张梅眼眶湿润，抿着嘴点了点头。
突然林飞的视线愈来愈模糊，张梅那张脸也越来越模糊，犹如时光飞梭一般，他又回到那碗面前。
他早已经哭得一塌糊涂。
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去。
林飞他不能再等了，搭上了一辆出租车，叫司机飞奔到医院。
一路上，这些年的回忆不断的涌上心头。
他是一个不称职的丈夫和父亲。
年轻的时候工作忙，几个孩子都交给张梅照顾，家务活也都交给张梅一个人干。自己总是感叹人生颠簸不易，缺没想到背后一直有一个能干的女人在支持着他，给他一个温暖的归宿。
她是一个多好的女人啊。从来没有一句埋冤，她努力的把这个家收拾的干干净净，把几个孩子教育得正直善良。对不顾家的丈夫没有怨言没有指责没有想离去。
到了医院后，他推开病房的门，看到孩子们都围着那个苍白的老太太。
张梅看见林飞来了，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她颤颤巍巍地说：“你来啦……”
林飞紧紧握住她的手，要离别了才发现自己其实根本离不开张梅。他看着那张苍老的脸突然和刚才碗里那张青春活力的脸重合了起来，他忍不住吻了上去。
他把这辈子没有吻到的所有爱意赋在了那个亲吻上。
在那个包含抱歉的亲吻中，张梅微笑着离开了人间。
再后来林飞走到那家面条店的时候，他想再吃一碗“一面”。
男人却告诉他：“一面是为了让你知道自己所拥有的美好，并珍惜那些曾经，珍视现在所拥有。而不是让你过度的去缅怀。好好生活，抓住所有一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