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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都市小说 -> 我的婚姻走到尽头-> 生死别离(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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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别离(四)
- 我爸的初恋终结不好,但起始却很令人动容。
他13岁时因为他母亲病故来到省城读中学,投靠他已嫁人妇的小姑母王瑾,彼时他大姑姑王玥已去世多年,二姑姑王瑶也已嫁去邻村,只有小姑母嫁到省城。彼时我曾祖父在省城买了一座小洋房的上层作为最疼爱小女的陪嫁,楼房二楼上有个半间屋大小只一人高的小阁楼,曾祖父就把最喜爱的大孙子烁儿(我爸小名)同学安置在阁楼上。这座小楼原先的主人在战乱时匆忙逃往香港,就卖了那幢弄堂最顶头的主楼,家里的家佣和下人还留在小楼所在弄堂周边的旧屋或临时搭建的简易房里。
那时烁同学还是个在省城读书的英俊少年,每天穿着校服上学放学,总是能在弄堂口遇见一个娇小明媚,大眼配着柳叶眉,俏皮的小鼻子下是红润的樱桃小口,精致的五官玲珑的身材,谁都看出这小女孩是个美人胚子。小女孩家贫如洗,就住在小楼西首的披屋里,一家三口住在那么个10来平米的简易平房里,吃喝拉撒都在那里。女孩的爹妈原先都是老房主的家仆,房东出走后,这家男人去了一个杂货铺干着修鞋修伞的营生,女孩妈还是继续给周边的有钱人家做帮佣。
住在弄堂口的小姑娘姓石,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紫玉,乳名仙儿。仙儿那年7岁刚上小学。经常放学回家一边趴在朝西的窗台上做作业,一边等妈妈回家做晚饭。夏天,西晒的日头照在小姑娘的身上,小姑娘雪白的面庞被镀上一层粉光,五官也被粉光映衬得无比精致,如被雕刻家精雕细琢出来的作品,路过的少年总被眼前的精致雕像的美惊呆了,他忍不住走近那个女孩,仔细欣赏那副雕像。小姑娘看见俊朗温和的少年,也不由张开笑靥儿亲近那份友善。13岁的少年和7岁的小姑娘就这样熟悉了。
刚听到这段故事的开头,让我想到了《红楼梦》里黛玉和宝玉的相遇,少年也刚好是宝玉的年纪,以为这应是13岁少年情窦初开的起始,谁知少年却是想到了那个和仙儿同龄的小妹妹小五,只是小五在5岁时就早早夭折了,少年看到眼前如此娇嫩可人的仙儿动了悲悯之心,愈发思念那个聪明伶俐的小五。我之后才明白这对看似青梅竹马的初恋,其实更多的是邻家大哥哥对自家小妹妹怜爱的转移,直到很多年后这位长大的少年把所有对小五的宠爱悉数倾注到我身上。
烁同学从此就把那个小仙女当成小五小心呵护着,早上牵着她的小手送她上学,傍晚陪她坐在在披屋门口辅导她功课,一直等她妈妈下工回来。他甚至学会给小姑娘做大小不一的小沙包供她消遣,还为她做了鸡毛毽子给她踢。我从小到大的的各种手工玩意儿大多出自我爸之手,当时还真把我爸当成能工巧匠的神仙,没想到他13岁起就为了邻家小妹努力做过许多小女生的玩意儿。
小仙女牵着邻家哥哥的手,走过了少年,读完了小学。邻家大哥哥已是一位上了军校的英俊青年。小仙女也出落成窈窕淑女,被街坊邻居夸为小西施,都说石家飞出了金凤凰。她在邻家哥哥的呵护下,不但功课优异,在烁哥哥指点下写了一手好字,且能歌善舞,成了名副其实的西施小仙女。小仙女的妈为自己貌美如花又聪明伶俐的女儿骄傲的同时,又私下想着给女儿找个护她一世周全的依靠,她毫不犹豫地想到了陪小仙女长大的邻家小伙,不但模样俊朗性格又温和,最主要的就是小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最终是仙女妈主动找了少爷的小姑母提了亲。没曾想小姑妈并没看上小仙女,她认为自己的大侄子应该找个大家闺秀,她认为女孩的家教比容貌更重要,于是她和大侄子商量如何委婉拒绝了女方。烁同学也一直把女孩视为亲妹妹小五来呵护,并无男女之情,所以让小姑母以女孩年纪稍小,要以读书为重推脱,说等女孩成人后再议此时。可女孩却铁了心今后非烁哥哥不嫁。
话说烁同学军校毕业直接上了战场,等小仙女中学毕业成了电台播音员时,她的邻家哥哥已跨过鸭绿江去了抗美援朝的战场。二人一直保持着鸿雁传书,女孩在书信里述说衷肠,烁同学终于被小仙女的深情打动,写信给他小姑母打算接受女孩的恋情,姑母有些遗憾,但也没啥立场反对这对青梅竹马的恋情。
烁同学第一次从朝鲜回姑母家探亲时和小仙女确定了恋情,拍了订婚照,他把随身带着阅读的《红楼梦》上册和一本日记本留给小仙女,想着以后写信时有更多的话题。探亲结束返朝时二人山盟海誓一番依依惜别。可是烁同学回到前线递交了恋爱报告没多久,就收到小仙女寄回的《红楼梦》和夹在书里分手信,信写得很卑微,说自己配不上烁哥哥的优秀,一看就是借口。很快也收到了小姑母的信,知晓小仙女已攀了高枝嫁为人妇,不但带着父母住进大公房,还有了去高校进修的机会,小姑妈在信里安慰大侄儿说:“果然是贫贱家庭,眼里更多的是利益和权贵,所以也不用遗憾,如要娶妻还是挑个知书达理的女子为好。”她大侄儿从指导员处收回了那份恋爱报告,也掩埋了心里刚刚萌发的爱情。那段被我妈一直耿耿于怀的青梅竹马的恋情就这样落下帷幕,我爸从此绝口不提。后来那小仙女叭叭地跑到越市,竭力解释当年嫁给高官是受亲生父亲逼迫,后来婚姻不幸也导致父亲上吊给女儿赔罪。我爸却淡然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也不知道他在开解自己还是开解对方。
我和我爸说那位石女士的外婆家是越市的,似乎清明要来越市扫墓,想顺路来医院看看爸,我爸沉默了一会说:“不用了,没必要!”我说“那我回了她”。
我一下想到那本被我画得乱七八糟的《红楼梦》第一册,忍不住笑说年轻时看《红楼梦》,想当然地把爱情视为圣洁,有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执着,现在才知道一切皆有天意。我爸却说我年纪轻轻的太悲观了。我还想说那位石仙女当年并没有看懂《红楼梦》,她没有一位像我爸这样的人,不但教我认会里面的生字,还会告诉我大观园里那些少男少女的爱恨情仇以及小心思小乐趣,毕竟她爹是个没读过书的下人。可又怕我爸想起当年被背叛的尴尬,所以就把那些话肚子里盘旋了一下,终究没说出口。
那时候还没听过蒋勋的红楼读梦,他似乎说过读懂了《红楼梦》就看懂了人生及人性,可是年少时并不能理解这些,只是有一点很不可思议,明明看懂了宝玉黛玉的爱情,反而对爱情及婚姻的期望更加苛责。明明心里很欣赏王熙凤的雷厉风行,可在职场上却生生把自己磨成最鄙视的薛宝钗的八方圆滑。明明真心喜欢林黛玉的率真性情,却把自己训练成处处讨得上司欣赏的花袭人。
在我选择结婚时我已把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已化成灰烬。只有放下那些向往我才能心安理得地把日子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