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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的前世今生（四）
- 转眼阿瑶嫁了人，虎子也过了18岁，茶园的主人和师太都建议虎子自己下山试着闯荡闯荡江湖，至少找份自食其力的营生，虎子嘴上答应着，却迟迟没有行动。也许就是舍不得茶园和书院，或者还有书院的人。
转眼就到了阿玥19岁的那年清明前，师太在外游历未归，虎子已早早在茶园码好了成堆的柴火。白天农妇们都在山上采茶，孩子们也在书院戏耍。傍晚阿玥拎着一篮清明糕上山，清明糕又名艾糕，是用艾草和米粉揉在一起做的米糕。谁知阿玥刚跨进了书院就被人打晕拖进了她那间小屋。
次日早上五妹阿瑾找到阿玥时，她还昏迷在小屋的地上，衣服虽然还穿在身上但已是凌乱不堪，书院的大人孩子没人看见阿玥进来，可她拎来的艾糕却放在厨房里，被孩子们吃了大半，下人们还说虎子昨天一大早就下山了，说是不再回来了。
其实只有阿玥知道那个玷污她清白的人是虎子，长大后的虎子一直执拗着暗恋着阿玥，他苦苦哀求阿玥想成为她家的上门女婿，阿玥说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男人应该总该先成就一点名堂，哪怕当个土匪也该是个山大王，阿玥说就是当了王家的上门女婿也是寄人篱下，受人蔑视。阿玥建议虎子租下茶园，等赚了钱再入股茶园，成为茶园的股东之一，可是虎子说那赚不了钱就要卖身给王家做一辈子长工。阿玥冷笑道“什么事都想好后路那就啥也干不成了”。虎子又提出只要阿玥答应等他，他就下山闯出一点名堂来娶她，闯不出名堂他再上山来打杂，他还提出让阿玥把他介绍给他哥哥手下当差。阿玥断然拒绝了虎子，并且让虎子死了这份心，她恨恨地说虎子就是糊不上墙的烂泥。
虎子终于因爱生恨，离开前占有了阿玥，并且还伪造了他早已离开的假象。
这件事原本以为除了阿玥和阿瑾二姐妹知晓，谁知6岁的知行（就是我爸）怯怯地对阿玥说：“大嬢，昨晚我看到你放在门口的艾糕，我把篮子拎去了厨房，我还看见虎子的衣服从你窗前闪过”。阿玥蹲下身说：“阿知你看错了，你看到的不是虎子，是别人穿了他的衣服来书院送柴”。一帮的小姑阿瑾也对知行嘱咐“阿知记住了，不要和任何人说起这事，这是我们3个人的秘密。”
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可是夏天的时候阿玥有了妊娠反应，小腹也微微鼓起。他爹自学过医书，一搭脉就知晓阿玥的孕象，她爹非要阿玥说出造孽者的姓名，阿玥只说晚上被拉进了茶园没看清对方的脸就被打晕。阿玥爹妈气得泪水直流，她爹学过医开出了堕胎的药方。
阿玥想去山顶的庵堂带发修行并生下这孩子，可是她爹坚决反对留下这“孽种”，阿玥不再说什么，晚上潜进她爹的小药房偷了一块红矾放入正在熬制的药罐里，我祖父这辈的5个兄妹中，只有阿玥偷看了她爹的所有医书，她知道红矾又名鹤顶红也叫砒霜。
村里人都说阿玥死于急症，七窍出血，神仙也来不及救。阿玥很快就被葬在山顶明月庵旁的竹林里。师太匆匆赶回，在坟前一跪不起，然后师太在明月庵为阿玥灵魂超度做法念经，木鱼声响了七天七夜。此后师太就下山再没回来，后来明月庵也荒废了。
后来又有人看见一魁梧又秀气的僧人，也跪在阿玥的坟前，看见的人说那背影分明是虎子。可是那僧人来去都没从书院路过，他是从山的阴面上山，小皇山的阳面郁郁葱葱，竹林茂盛茶园蓬勃，可山的阴面却是乱石嶙峋泛着酱红色，后来才知晓巨石的地下岩层是个铁矿。铁矿头顶上的山路崎岖坎坷，僧人一不小心从巨石上滑落下来，身上的包裹散落出来，却是一叠识字卡片，卡片做的精致，正面是一个字的不同写法，隶书、行书、篆书、楷书占据四方，如独霸一方的四个书生。卡片的后面却是读音，标注，出典以及词语，只有阿玥能把识字卡片做的如此精致，当年14岁的小姑娘聪慧手巧无人能比。僧人仔细收拾好散落的卡片，再也忍不住埋头饮泣，泪水砸在乱石上很快就融化印记。下了山有条水路可以通往更北的五台山，僧人上了船，对着明月庵的方向双手合十，默默低下头。
阿玥出事的时候，知行的妈妈刚生下老四楠楠在家坐月子，等阿玥被埋葬后，知行的妈妈把阿玥手抄的经书拿给长子知行作范本，6岁的知行实在忍不住，他告诉娘亲，那天晚上他真的看见虎子从大姑姑的门前跑过，虽然大姑姑和小姑姑都嘱咐过他不能说出这个秘密。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聪明的妈妈对6岁的儿子说：“那是你大姑姑和虎子的一个游戏，就是考验一下有没人眼睛亮认出跑的人，现在阿行认出来了，他们的游戏就结束了。所以你告诉了妈妈后就忘了这个游戏，再也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好吗？”妈妈又说：“阿知，阿玥姑姑已入土，快忘了她，你总牵挂着她，她走不安稳的，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6岁的知行此后心里似乎就安心了，不再把这事放在心上，并开始在妈妈的指导下背诵阿玥抄录的各个佛经，比如《心经》、《金刚经》、《佛说阿弥陀经》、《维摩经》。他的大妹妹楠楠才几个月就每晚在听哥哥和妈妈背诵经文中入睡，她还没学认字就先学会了背诵经文。这一年离知行妈妈也就是我奶奶去世还有四年，四年后我奶奶去世，二兄妹想妈妈时就躲进厢房一边背经文一边掉眼泪。然后他们擦干眼泪继续活下去。
可是我在这个故事里还没能明白阿玥为啥要死，在梦里我跑向还没喝下堕胎药和砒霜的阿玥，我对她质问“你有没后悔认识虎子”？阿玥看着我叫我五妹，原来她把我当成了小姑婆阿瑾，她说：“比起门当户对的媒妁之言，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总好过媒婆的天花乱坠，就算二人一拍二散也只能怪自己遇人不淑，免得责怪爹妈老眼昏花，所以五妹记得挑意中人嫁，后悔了也不用怪七怪八”。我又问：“你干嘛不说出阿虎的名字，这样你和肚子里的孩子也许就不用死了”？她看也不看我，盯着远方说：“他都不珍惜我，我靠着孩子换来的男人，不要也罢”。然后她拂袖而去。我还想问她到底喜欢不喜欢虎子，可是我怎么喊她都不回头。
这时候我被姑婆拍醒，她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说：“听你喊了一晚上阿玥，那是你大姑婆呐，快9点了，起来吃点东西回家吧。别老想着那些老一辈的事，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我总算从梦里彻底清醒过来，轻声说“好的小姑婆”。
和小姑婆告别以前我还是执拗地追问：“为啥虎子不能留在茶园，为啥曾祖父不能把虎子留下收为上门女婿”？一旁的姑爷爷却说：“虎子生父不详，虎子妈是入了佛门的并没有婚姻，有人说虎子是虎子妈在化缘路上被强暴留下的孽种。你曾祖父家道严明，哪怕不找个门当户对的，但起码要是个家世清白的吧，比如你姑爷爷我，虽然家境清寒，但好歹家世清白，家里还出过秀才，几代都是读书人”。我突然明白哪怕虎子留在阿玥身边，阿玥也不会嫁他，阿玥的结局一定是跟随师傅终身修行，我想到了《红楼梦》里的妙玉！